第八章 全素斋和拜菩萨
“哦，夫人要顶酸的！”莲儿回答。
萝卜水当当白花花的，方一勺几刀下去，就出来了各种形状，剩下的皮子，被方一勺一摆，还能拼成好看的花卉。沈勇看着也能解解闷，这媳妇儿手还正经挺巧的。
“去夫人那儿了。”莲儿回答。
莲儿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，心说……夫人的牙行么？还吃最酸最酸的？不过她也没多问，小跑着上了街，找到卖李子的说，“唉，要一筐顶酸的！”
“真的假的？”沈勇抬眼，一脸不信地看她。
沈勇瞄了她一眼，笑道，“你还挺孝顺啊。”
“哦，少奶奶让我去看……呃，吐……”莲儿虽然虎了吧唧的，但还是知道好歹的，若是说沈夫人吐的事情，老爷可别担心啊，所以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下去。
莲儿点头，心说，咦？老爷知道这事儿啊？
“不会吧……”沈勇摸了摸下巴，自言自语，“爹也太行了……”
正在无聊，就见门口有人进来，沈勇赶紧端起书，然后再转头，就见进来的是他娘。
沈勇这两天让方一勺喂叼了，都不肯吃别人做的菜了，就问她，“唉，我们中午吃什么？”
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，道，“唉，娘想去，让咱们陪，不陪那是不孝啊。”
“先别念书了，你俩一会儿有空没有？”沈夫人问。
“嘿嘿。”沈夫人一脸的笑意，道，“就去拜拜。”
这一天吃过朝饭，沈勇在书房里打哈欠，想出门但出不去。这几天方老爷子的心情很不好，好像是因为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。沈杰跟沈勇说，让他这几天千万老实点儿，不然，老爷就该拿他出气了，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门，省得被揍了丢面子。
实在按捺不住了，沈勇就凑过去看，“你做的什么呀？没用肉么？怎么那么香？”
“我才不去，出门遇尼姑多晦气啊。”沈勇小声嘀咕。
沈夫人微微一笑，道，“那你俩陪我去一趟东山的长乐庵吧？”
沈夫人却误会了，她刚刚听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，又一听到“酸的”两个字，一颗心就猛跳——酸儿辣女啊！哎呀，他媳妇儿真是争气啊！赶紧就吩咐莲儿，“快去快去，买一筐回来，记住，要最酸最酸的！”
方一勺点头，打发走了莲儿后，回头看沈勇，“怎么样？”
莲儿眨眨眼，更加纳闷了，不过还是急匆匆跑去了，绕过院子，就跟想要回书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。
沈夫人看在眼里，微微笑了笑，心说……嗯，勇儿还挺疼一勺的呢，男人怕媳妇儿那是好事情，表示心里疼爱呢。
“谁说青菜萝卜白豆腐就没味道的？方一勺笑道，“真正的素斋，是能做出鸡鸭鱼肉的味道来的。”
沈勇撇撇嘴，对方一勺使眼色——别去啊！我才不去呢！
沈勇失笑，摇头，“我娘才不管那些呢。”
“好嘞，我这就去做！”方一勺笑眯眯答应。
方一勺坐在他身边，嘴里嘀嘀咕咕地背着诗，边拿着一把刻刀雕萝卜。
沈勇双眉之间打了个大节，嘀咕了一句，“老不尊！”边伸手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……
方一勺对她道，“唉，莲儿，你拿了银子去买些李子呗？”
方一勺则是笑嘻嘻道，“相公，这是好事啊！”
“再尝尝这个。”方一勺又递过一盘，道，“丝瓜香菇炒熏干，丝瓜去筋软又滑，香菇去根汤汁肥，熏干去腥赛熏肉。”
“呸。”沈夫人赶紧啐他，“童言无忌……你个小崽子，口无遮拦了啊，菩萨都是你说的？”
方一勺愣了愣，点头，“娘要带去长乐庵布施么？”
“嗯……少奶奶说要吃李子。”莲儿挠挠头，问，“夫人要么？酸的还是甜的？”
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，都吃惊不已，方一勺想了想，道，“莲儿，你去看看，夫人有没有恶心，或者想吐之类的？”
“对啊。”沈夫人道，“最好拿大锅子煮多些。”
“夫人！”
沈勇耸耸肩，方一勺问，“娘，去长乐庵做什么？”
“唔。”莲儿点点头，记下了，夫人要酸的。
沈勇撇撇嘴，道，“好什么呀？小我那么多岁的弟弟？”
“做素菜么。”方一勺笑道，“顺便给娘弄个安胎的汤喝。”
“这个是给娘炖的！”方一勺道，“从今儿个开始直到娘把宝宝生出来，我都要每天炖补汤给她喝，她年纪大了要吃好一些，这样她身体好，宝宝身体也好，生的时候才不费力。”
沈勇是沈家三代单传，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爱，沈一博是严父，沈母就是慈母了……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——慈母多败儿。
方一勺放下刻刀，跑过去扶沈夫人坐下，倒茶给她，“娘，喝茶。”
“不信啊？一会儿试试啊。”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，边继续洗菜。
“该打。”沈夫人瞪了他一眼，道，“别胡说，长乐庵的静怡师太那可是活神仙。”
方一勺到了厨房，先洗了砂锅，在里头炖上满满一锅党参板栗乌骨鸡。
沈一博听了半截，听到一个“吐”字，就问，“恶心和吐？”
“好嘞。”莲儿今年刚刚十五岁，也是个虎丫头，大大咧咧的，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里。
沈勇松了口气，放下书，沈夫人摇头。
沈夫人一惊，跳起来问，“酸的？”
“嗯嗯。”沈勇一边吃一边点头，心说，“以后要是出家，也得把方一勺带上。”
卖李子的也有些傻眼，你说要找一筐顶甜的不容易，可要找一筐顶酸的那也难，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找来了一大筐的青李子，帮着莲儿扛回了府衙里头。
“嗯，看究竟有没有，能试出来！”方一勺说着，叫来了一个下人。
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，道，“唉，你说娘会不会去拜拜，保佑爹爹快点破了案子呢？”
“哎呦。”沈一博看眼前揉着鼻子的莲儿，道，“慢点儿，这是干什么去，那么急？”
沈勇无奈，方一勺赶阿黄的时候也这么说，怎么自己的待遇跟阿黄是一样的么？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下，沈勇就见脚边的阿黄在摇尾巴，这狗以前瘦不拉几的，方一勺来了没几天，它就肥得全身肉。
“行啊，少奶奶。”莲儿刚想跑，方一勺拉住她道，“等等，你去问问夫人要不要吃，要吃就多买些，记得问她想吃甜的还是酸的，按照她的意思买。”
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，都点点头，“有的。”
方一勺点头，“那才好啊……走！”说着，将沈勇拉了起来，往厨房跑。
沈勇觉得泄气，心说……这丫头傻呵呵的，都不解风情。
“嘶……”沈勇酸得直翻白眼，“倒牙了！”
沈勇皱了皱鼻子，“长乐庵不是尼姑庵么？才不去呢。”
方一勺笑了笑，道，“五香酱爆圆白菜，酱汁过油酱香飘，白菜裹酱味道鲜，根儿脆来叶儿甜。”
“宫保芋丝杏鲍菇、青菜粉丝豆腐果、雪菜春笋蒸腐皮、五彩豆子炒年糕、豉香腐竹闷土豆、蒜蓉海带西葫芦、上汤萝卜群菇煲。”方一勺麻利地将几个菜都炒好，起锅装入食盒，和沈勇对视了一眼，两人一起双手合十——阿弥陀佛……
方一勺见李子送来了，就问莲儿，“夫人说要什么？”
方一勺一愣，问，“唉，长乐庵是拜什么菩萨的啊？”
“怎么样？”方一勺问。
人命案子虽然是大事，但毕竟是沈一博的事，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还是接着过，不用去酒楼做饭，沈勇就又要窝在书房里头背书了。
“哦，回少奶奶，刚刚在路上遇到老爷了，老爷说了，恶心、吐，还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，不让多动了。”
“干嘛去？”沈勇让她牵着跑，纳闷。
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，“娘啊，家里祠堂佛堂都有，那么多祖宗和佛像还不够您拜啊？还要上尼姑庵里头拜去？外头的神仙比自家的灵验还是怎的？”
方一勺拿沈勇当夫子了，有不懂就问，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，答不上来了，他就悄悄跑去翻书，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给她讲，说完，见方一勺一脸的佩服，沈勇觉得挺痛快。
沈勇站在她身边，见她一双大眼睛，眨啊眨的，就往她身边站了站。
“我多做些素斋，咱们一起吃了吧，今天拜菩萨，要虔诚一点。”
沈勇在一旁摇头，这才女还好没嫁给哪个才子，不然的话，那才子非得怄死不可，看她抓着笔写出来的字还不如满地爬的螃蟹好看呢。
“慢点儿，怎么了？”沈夫人见她急匆匆跑来，就问。
想到这里，下意识地看了看前面跑着的方一勺……方一勺不胖，不过身上也还是稍微有些肉的，穿着黄色的锦缎小袄，腰挺细，屁股圆圆……沈勇移开视线，心头热乎乎的……都没有同房，连嘴都没亲过，媳妇太凶了！
“嗯，乖。”沈夫人就喜欢方一勺嘴甜，她这辈子尽听沈勇粗声粗气地管她叫娘了，头一回听个丫头甜腻腻挨在她身边，一口一个娘，叫得老太太整天飘乎乎的。
沈勇一听吃素，脸都皱起来了，道，“没肉怎么吃饭啊……素菜有什么好吃的，不就是青菜萝卜白豆腐么，没味道。”
“唔……”沈勇边嚼豆腐，边盯着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盘子菜看，问，“这不都是肉丸子么？”
沈勇瞅着挺有食欲，就凑过来问，“今天吃鸡啊？”
跑来的是个小丫头，叫莲儿。
沈勇睁大了眼睛，半晌才说，“不是吧……都四十了。”
沈勇端着盘子吃，点头加哼哼，这豆腐绝了。
方一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，就伸手拍拍他肩膀，道，“去那边等着，一会儿就能吃了。”
“四十怎么了？”方一勺道，“还有六十生的呢。”
沈一博一跺脚，道，“快，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，别让她多动了，要小心啊！”说完，转身就跑去找沈夫人报喜去了。
老太太出门后，沈勇趴在桌子上叹气，“唉，要不然就不能出门，要出门就去尼姑庵。”
沈勇望天，道，“不就是去拜菩萨么，你看看家里佛堂都多少菩萨了，文殊、观音、普贤、地藏，太上老君如来佛，都齐整了，还去拜？”
“那她为什么千里迢迢去长乐庵呢，还要带着素斋？”方一勺不解。
“送子观音么。”沈勇随口回答。
“翠玉锦囊滚面筋。”方一勺又递了一盘子过去。
方一勺笑呵呵，“少见多怪了吧，翠玉是嫩菜叶儿打结，锦囊是冬瓜丸子里头塞油豆腐，面筋里头裹上茄子，几种丸子都放到面粉糊糊里头一滚……下油锅一撩……味道胜过肉丸子好几倍呢。”
“嗯……被你这么一说，的确。”沈勇也有些纳闷，“城西铁佛寺、城南弥勒堂，哪个的香火都比长乐庵旺。”
莲儿将李子分成了两份，给方一勺送去半框，沈夫人送去半框。
“那是。”方一勺边说，边开始洗菜。
想罢，沈夫人站了起来，想了想，拉着方一勺道，“一勺啊，你能不能帮为娘做两个素菜啊？”
沈勇又凑近一些，方一勺抬眼看他，见沈勇也盯着她看呢，就一脸不解地问，“干嘛？”
莲儿摸摸脑袋，就回方一勺哪儿回话去了。
沈勇皱眉，方一勺眯着眼睛横他一眼，沈勇扶额叹气，算了，好男不跟女斗，何况两个都是女的，还是别找抽了。
方一勺是女孩子，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里头拜佛，又不愿意说缘由，铁定是有什么隐情的，就道，“娘，您什么时候去？我和相公一会儿陪你。”
沈勇哭丧着脸，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生娃，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啊，真看不出来，他爹平时一派威严，没想到那么不正经，还好意思说他呢。
方一勺还挺好学的，坐在书桌边看书，只是认得的字太少，写的字也难看。
“娘，你怎么来了？”沈勇问沈夫人，一般自己念书的时候，他爹都不让他娘来的。
又等了一会儿，沈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……方一勺炒菜，依旧是香气四溢，最奇怪的是，满屋子都是肉香鱼鲜的味道，这是跟那锅炖鸡串味儿了还是怎的？
方一勺烫锅呢，见沈勇靠过来也没多想，就是往外赶他，道，“远些，一会儿热油该爆到你了。”
“为什么不去？”沈夫人不解。
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，半晌才问，“那……我爹呢？”
沈夫人捏了捏她脸蛋，满意地点头，这丫头什么都好，最最好的就是永远有个笑脸，总是那么笑么滋的，从来不见她犯愁，这个样子啊，谁看着都欢喜，难怪勇儿最近连飘香院都不去了，看来是收心了。
沈勇夹起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，嚼着那些打着卷儿的菜叶子，真的就吃出香喷喷的肉味来了，一脸惊叹地看方一勺，“怎么会这样……”
“哎呀！”方一勺一惊，蹦起来问，“会不会是娘有了？”